風光帶上看風光

大癡

       春日載陽,萬象復蘇,正是踏青的好時節。然而,蟄居住在這個省城的人們,要到郊外出遊是並不那麽容易的。近幾年來,政府在市政建設方面投入了大量的資金,沿江的風光帶也確實“打造”得不錯,給市民們提供了一個休閒娛樂的好去處。

       沿江大道是現代化的雙向六車道的大馬路,穿過這條現代化的大馬路,就來到了沿江風光帶,它的佔地面積有近百公頃。在這裏不僅架設了現代化的遮陽棚,而且也設計了魚沼溪橋、小亭小榭,至於花草樹木的栽種則更是因勢而異,頗具園藝匠心。沿著江邊一色是望江的眺台,還有幾處可供人游泳的水泥臺階,一直延伸到了江心。眺臺上的每根石柱上,都有一個花崗岩雕的石獅子,整個路面大多採用大理石鋪砌,真是夠美輪美奐的了。夜間,這裏的電燈色彩優美、亮度恰到佳處,映襯著草坪、鮮花與樹樁等景觀,加上隱藏在樹叢與草地中的喇叭,不時地傳來輕軟的音樂,確也使人心曠神怡。在這裏,有供孩子們玩耍的白沙池,有供婦女們跳舞的塑膠地舞池,有供市民們放風箏的大廣場,也有供人休憩的石凳與亭閣……與同等城市的綠化廣場相比,這個風光帶應當算得上是一流的了。

       信步涉足於沿江風光帶,除了人造景觀的宜人之外,似乎也還有一些不協調的“風景”存在。首先,站在江邊的眺台縱目遠望,這條原本有千多米寬的大河,早已失去了它“兩涘渚崖之間,不辯牛馬”的恢弘氣度,剩下不到兩百米寬的水面了。江心的橘洲原本是這座城市的一景,在三十年前,我曾帶領學生到那裏栽種過楊樹,十多年前,洲上垂楊如霧,尤其是在月色下,自是另有一番情韻。而今,那些成林的楊樹早已消失了,剩下滿目灰黃色的河沙,幸虧那些生命力頑強的小草點綴著這蒼涼的沙灘,給人以一絲暖意。在失意之餘,我也曾這樣安慰自己,要是那些楊樹依舊蒼翠,此時的我難道不會睹物生情,油然而生“樹猶如此”的感慨麽?而今“春風又綠江南岸”,但它沒有帶給我王荊公的那番感傷,反給我增添了不少的春意。

       在這一衣帶水之上,行駛的只是一些噸位小的船隻,其中最忙碌的自然要數那些漁船了。江面遍佈的是捕魚的“迷魂陣”(一種殺傷力極大的網具),漁船上的捕撈工具也改成了發電機:漁民將高壓電釋放到江水裏,隨即便可見到滿是浮起的魚群,就連極小的魚苗也難逃劫運。這裏自長江三峽截流以來,水位頓然下降,本來就生存空間不大的魚群,在遭受這樣的滅頂之災以後,想必已所剩無幾了。目前的長江沿線已經開始禁漁,但這座城市的漁政局公然聽任漁民如此捕撈。記得去年夏天,由於長江截流,生活在長江流域的珍稀動物中華鱘誤入到這裏來了,被漁民們捕撈起來,並向漁政衙門的老爺作了彙報。然而,衙門裏來的技術官僚不但沒有將牠就地放生,反而用繩子栓住這條近兩米的大鱘尾部,吊在汽艇後面倒拖,致使那條中華鱘慘死在江中。漁業政策此中的上行下效,由此即可見出一斑。

       沿江的風光帶雖然“打造”得不錯,但在這本來風景宜人的地段,也出現了一些令人噁心的現象。這裏本來是禁止各種車輛通行的休閒場地,可是偏偏有人架著摩托車亂闖,或者有人騎著自行車在撒野,給在這裏散步的人們造成種種的不安全感。還有,到此的遊人也有亂扔果皮紙屑的,有的人甚至在清潔工人剛好打掃乾淨的地方也任意扔下髒物,這種行爲與他們衣著的靚妝實在很不協調。再者,風光帶的建築物往往有遭到人爲破壞的現象,例如眺臺上石獅子嘴裏銜的那顆珠子(表示舌頭的圓石頭),在不到一月内竟然被人無聊地挖走了多半,各種漂亮的燈具慘遭撬打或盜竊,草坪與花木遭到殘酷的踐踏……近年來,破壞市政建設的現象屢見不鮮,其中,城市道路的留泥井鐵蓋被盜之後,就造成了不少的傷亡事故。

       面對這些不和諧的“風景”,我很本然地陷入了沈思:要“打造”一個現代化的市政建設工程,在具備了經濟條件的前提下並不難,但要真正地“打造”一座文明城市,那將是難上又難的。古人說:“十年樹木,百年樹人”,這話一點也不錯。記得在我曾去過的農村,那裏在二十多年前曾是荒山禿嶺,隨著農村經濟政策的改變,而今已是綠樹蔥蘢了,但那裏的人們在精神面貌上依然停留在二十年前的水平上。他們從“階級鬥爭爲綱”、“鬥私批修”的政策過渡到片面的經濟創收的方向上來之後,便由原先“越窮越革命” 的理念轉變到現在“爲富不仁” 的歧途上去了,儘管他們的經濟面貌有所改變,但精神面貌仍無改觀,甚至還衍生了許多令人不堪設想的現象……因爲,在這些人們的腦子裏根本就沒有灌輸過孔孟的“仁義道德”,更沒有種下過佛陀慈悲喜捨的種子。

       漫步沿江風光帶上,兩種風景全收眼底。儘管從佛陀的平等襟懷出發,需要我們捨棄分別的心理,但我始終這樣認爲:物質上的致富固然很難,但精神上的致富則更難,尤其是要提升一個民族的整體精神素質,那豈止是百年可待的事情呀!

 

○○四年觀音聖誕寫於酌爽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