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妈妈

在上小学时，因为受老师的“逼迫”，被逼着写过这样一篇作文，无非是“大大的眼睛高高的鼻子厚嘴唇”这样公式化的描述。长大以后，因为母亲只是一个普通的市民，更没有写的必要了。而今我已是一个出家人，与青灯古佛相伴，晨钟暮鼓早已替代了母亲的唠叨声，却突然发自内心地想写一下我这一生中最熟悉的人。

母亲已近花甲，高大且胖，由于长年生病，脾气易躁易怒，骂起人来总是很不给面子。常骂弟弟“没良心”，可是弟弟工作后却把每个月的工资全交给了母亲。在我的印象中，母亲似乎很爱织毛衣。在我还小的时候，她就叫我上街给她买编织毛衣的书，买回来后，她总是很高兴地照样编织，还在一件我穿的红毛衣上缝上了许多珍珠，当我穿上后，获得了左邻右舍的一致好评。于是母亲织毛衣的劲头更大了，开始没日没夜地织了起来起来。有时她把她的一双手举起来给我看：“你看，我的手指现在灵活多了，看起来打毛衣有锻炼身体的功效。”于是，不懂事的我就认为母亲织毛衣是为了活动指关节。有一次和母亲呕气，我指责母亲整天只知打毛衣，不修边幅，也不去户外活动，别人家的母亲都带儿女出去玩儿。母亲气得说不出话，父亲骂我道：“你晓得什么？这样气你母亲，她还能活几年？你母亲得的是癌症。”母亲哭了，说：“我行动不方便干不了什么事，只想为你们多织几件毛衣，将来你们一辈子都有我织的毛衣穿了。”就这样，母亲连未来的孙子的毛衣也织好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母亲被医院宣布为医学界的奇迹，她是癌症危险期过去了，母亲很高兴。开始走亲戚、回娘家什么的。有一年，她从外婆家回来，还带回一尊观世音菩萨，神秘兮兮的，小声告诉我，“拜观世音菩萨可以消灾免难”，她开始叫我去寺里为她请香回来烧，说寺里的香好。母亲在菩萨面前上完香，总是双手合十祷告：一要让她身体好，二要让儿子生个孙子，说来也灵，我的大弟弟真的给她添了个孙子。这下她可忙坏了，从早到晚一把屎一把尿服侍这个小孙子，半夜里还要喂牛奶。就这样苦苦几年下来，孙子长大了、读书了、开始不听话了，于是她又骂起孙子“没良心”来了。后来，我发现母亲经常长吁短叹，望着电视机，随着剧情时而高兴、时而伤悲。这一年母亲又被诊断得了心脏病，爸爸对我说，你母亲年轻时当过红卫兵，还串联过天安门。母亲有一张手拿红宝书坐在天安门城楼上的照片，照片已发黄，相片上的母亲兴高采烈，胳膊上挂着袖章，短短的头发，英姿飒爽。

而今，母亲老矣。出家前夕，我担心告诉母亲出家的事儿会遭到反对，可是当我告诉母亲的时候，她异常平静：我们是个民主家庭，各人有各人的自由，你要出家我不反对，但是你出家后绝对要守寺规，好好修身养性，绝对不准还俗。

我真的出家了，落发后打电话告诉母亲，让她把我的在家衣服全布施出去，母亲答应了。去年，我回去了一趟看望母亲，发现母亲把我的衣物、鞋子全都捆扎得好好的，连我的书都一本本码好放，原封未动，一件也未散出去。我问母亲：“为什么不散掉，要这些东西有什么用？”

母亲骂道：你这没良心的，你出家了，我把你的衣服一件件洗好叠好、书一本本整理放好，拿着你的衣服，看一件哭一回，看两件哭两回，隔三差五地跑你房间哭一回。你这没良心的，什么时候还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