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六祖原来不读书》后

 

刚晓师:您好!

近读《灵山海会》第二十二期《六祖原来不读书》(以下简称《六》文),论证既乖、结论更谬,余不敏,不揣浅陋,特驳议如下:

一、《六》文理路概要

全文大致的意思分两大段:

1)摆事实:

六祖,伟大。六祖没读过书。和六祖打过交道的其它人读过书,他们不及六祖。不读书与禅宗意旨契合。

还有很多伟大人物没读过书。

2)讲道理:

对佛教的智识不能带来佛性。

有智识的人,往往难悟,无智识者,只要恪守良知,就会离佛性越来越近。

二、论证上的问题

1)不读书和伟大毫无逻辑关系

六祖是伟大的佛教祖师,对的。六祖没读过书,暂时算是对的。但六祖不是因为没读过书才伟大。六祖的伟大之处在于他对佛法本质的超人领悟和把握,以及方便善巧地开创了中国南禅的理论基础与教法体系。换言之,六祖读不读书,和他本人佛法造诣是没有关系。

类比:拿破仑是伟大的政治家,拿破仑是左撇子。丘吉尔也是左撇子,甘地是左撇子,里根、布什、克林顿都是左撇子,而他们的副手都是右撇子,副手都不及正手,那么是不是因为左撇子,所以成为伟大的政治家呢?嗯,哼哼……

实际上伟大政治家中右撇子要多的多,42届美国总统中只有7个左撇子。

同样,有更多伟大的佛教祖师是博学之士,玄奘大师读过N多书,智者大师如此、法藏大师也是如此,实际上读过书的伟大祖师在数量上大大压倒没读过书的伟大祖师。

因此,怎么能从六祖没读过书归纳出是“不读书”成就一个人的佛教智慧呢?

2)六祖真的不读书吗?

这问题问得……那还有假!其实不然。小心《六》文作者在偷换概念——因为不识字不等于不读书。

让我们先把语义界定一下:认得一个个方块字,叫做识字;借助方块字,认知字、词、句后所表达的意义,才叫读书(阅读书籍)。我们在一般语境中也正是如此应用的,把读书作为主动认知某方面意义、知识的解释。

大家都知道,六祖因为从小家境贫寒,没有机会念书识字,终身是个文盲。但是六祖真的不读书、而且反对读书吗?

错了。只要仔细看坛经,我们会发现,六祖这样的大菩萨先天聪明过人、有夙慧不假,但他的开悟仍然是凭藉认知经文:

……(惠能)见一客诵经。惠能一闻经语。心即开悟。遂问客诵何经。客曰。金刚经。(《坛经.行由品》)

如果我们听有声读物,藉由有声读物的每一个字音理解其中的意思,而这读物本身是以书本形式存在、转化为朗读出来的声音,难道听的过程不是读书吗?

之后祖师的大彻大悟桶底脱落仍旧是借助别人为他讲说经文:

“……惠能即会(五)祖(弘忍)意。三鼓入室。祖以袈裟遮围。不令人见。为说金刚经。至应无所住而生其心。惠能言下大悟。一切万法不离自性。遂启祖言:何期自性本自清净。何期自性本不生灭。何期自性本自具足。何期自性本无动摇。何期自性能生万法。”(同上)

五个“何期”从哪里来?是《金刚经》的名句点燃了他心中的般若光明,这能说明六祖不读书吗?如果有个能自己读金刚经的惠能,这和只能听金刚经的惠能比差了吗?显然不差,甚至有可能早接触、早开悟。

可是《六》文中还举了一个惠能与尼无尽藏的对话,来说明不读书的好处,这难道……

且慢。又是作者在误会能大师的意思了,让我们看看原文:

“无尽藏常诵大涅槃经。师暂听。即知妙义。遂为解说。尼乃执卷问字。师曰:字即不识,义即请问。尼曰:字尚不识,焉能会义。师曰:诸佛妙理,非关文字。尼惊异之。”(《坛经.机缘品》)

原来他们的对话是如此发生的——能大师先听了无尽藏念诵的涅槃经,听了一会儿,就理解了其中的妙义。然后尼姑故意刁难,找了个难字要问。能大师说:“额是文盲,字不认识,要问经义,随便来问。”

接着请注意了——

首先,他们讨论的是识字问题,不是读书问题,能大师是对“会义必先识字”这样一个论调反驳时说“佛家的妙理是和文字无关的”。

其次,这段文字要表达的是“能大师对佛法理解力强于正常人”这样一个意思,不是能大师反对读涅槃经以至于反对读书这样一个《六》文作者试图加给大家的错觉。

实际上能大师也从来没有这么头脑简单过,在其它场合,能大师只是希望的是学佛者不要执着于每个文字的训诂而忽略了对佛法核心意义的把握。说得再严重一点也只是反对教条主义、反对读死书。

我们现在了解能大师也是通过阅读《坛经》,如果根本不给我接触《坛经》的机会,那么能大师是谁?

亲爱的读者,不要死在句下!

3)智识有碍于入道!

这一点我将重点论述。

在进入正题前必须指出,《六》文作者从摆事实到讲道理转换之际,逻辑上再次发生断层:

前半在说的都是读不读书问题,到后半则变成了有无智识问题。(——我不知道作者为什么要用“智识”而不用更常用的“知识”二字。著名的四料拣之一便是:“依智不依识”,智识合用,不太规范。)

结论是类似“知识越多越反动”的观点,或者嫌这个表述粗俗,可以换作“知识有碍于学佛者入道”。

我们首先讨论一下,什么叫做智识(知识)。事实上在佛家来说,对知识有清晰的区分,约而来说分为外道和内学,有漏智和无漏智,邪智和正智,世俗的知识与智巧和关于真相与解脱的智慧,等等……

那么《六》文中的“智识”到底指的是什么呢?如果说指的是世俗的知识与智巧,则后半段可以读通但与前半段能大师的例证毫无关系;如果指的是佛家的知识,指的是对佛经经义的理解、对佛教本身历史的了知,则又显然与佛的教诲相违。那他到底想表达什么呢?

根据我的理解,作者概念确实比较混乱,没有搞清楚到底反对哪个“智识”,时而彼、时而此,这里搁置不论。

但或许通过他举的那个他导师写过佛学专著但是被某方丈评论为没有“佛性”的例子可以依稀窥见作者极具代表性的态度——

当今有很多人对佛学从世智的角度来说有很多知识,是个大教授啊,读很多经论啊,写很多论文啊,会藏文梵文啊,总之会“做学问”,但是缺少“佛性”,一样难以入道,乃至这些都会阻碍他入道。

而还有很多人虽然我们看他们是愚夫愚妇,对佛教几乎没有任何了解,但是恪守道德良知,他就会很快入道,坚持下去,他就会很快成道。

概言之:1、入道,恪守道德良知是首要条件。

2A、学习佛学是次要条件(弱观点)。

2B、学习佛学是阻碍条件(强观点)。

这么说对不对呢?小子无法苟同。

说实话,这样的反智主义观点并不稀奇,在中国佛教发展过程中时隐时现,特别在禅宗中,略微看一下便有大量这方面的案例、观点:

师(临济义玄)因半夏上黄蘗山。见和尚看经。师曰:“我将谓是个人,元来是唵黑豆(指看文字)老和尚。”住数日乃辞去。

王常侍一日访师(临济义玄)。同师于僧堂前看。乃问。这一堂僧还看经么。师云。不看经。侍云。还学禅么。师云。不学禅。侍云。经又不看禅又不学。毕竟作个什么。师云。总教伊成佛作祖去。侍云。金屑虽贵落眼成翳。又作么生。师云。将谓尔是个俗汉。

“黑豆未生前,商量已成颠。更寻言语会,特地隔西天。”(《云门匡真禅师广录》)

有观点认为:因为人人本有佛性,只是无始以来被无明客尘所障,众生才落到今天这个地步——还在继续做众生,但是只要一念觉悟自己本有之佛性本自清净,万物皆由此性而化生,那么这人就入道了。然后他只要依止这本有之佛性,时刻远离妄念造作,乃至连佛、涅槃等概念皆舍,他就是觉悟者了。

从此派生开来说:佛经、乃至佛教史的研究,都是对文字、名相、概念的执着,故而应当舍弃。以圣言量为依据,如来常说:“汝等比丘,知我说法,如筏喻者,法尚应舍,何况非法。”

中国佛教的这一真心本觉式基本体系,有大师支持,也有人坚决反对,我想我还不够资格置评。但就其本身而言,至少有几处关键点是容易遭到误解和庸俗化的,这里必须澄清。

1、觉的推动力何在?

误解点:一念自悟。

是不是我说“天哪,我开悟了”,我就真的开悟了?肯定没这么简单。否则外道也都是佛,因为他见花流泪、对月伤心也能自己悟出一套“真理”。你敢说爱因斯坦没开悟吗?耶稣呢?但他们就算“悟”了,悟的不是佛家的道理。

佛教意义上的觉,必须有推动力,那也就是本师释迦牟尼佛的教诲。不论以何种方式,耳食还是眼见,乃至拈花也需要有个释迦牟尼拈,你只有接触到了佛的教法,具足这样一个外缘,才能开悟。

龙树菩萨的《十住毘婆沙论》一开头就说:“一切声闻辟支佛皆由佛出,若无诸佛,何由而出。”

而接触的途径当然不排除拈花,但“生世为人难,值佛世亦难,犹如大海中,盲龟值浮孔”,如来我们已经无缘得见,他的教诲,今人只能通过接触流传下来的文化基因而了知,其中文字记录最直接,最有效,最不容易被误会。

回过头来看不立文字的第一则公案,如来拈花,迦叶微笑。注意了,是不立文字,不是连“心印”都不必传。觉悟,仍然是从佛传递下来,才是正解。更何况见如来而微笑的不是别人,是大迦叶,迦叶是谁,是佛入灭后于王舍城召集第一次经典结集的首席代表。跟随如来几十年,饱闻如来教诲,他才有能力以拈花而得正法眼藏。如果如来对一个陌生人拈花,他大概只会傻笑吧。如果经教不重要,迦叶郑重其事地召集结集那就是在犯傻了。

2、判断觉的标准是什么?

误解点:以自心(良知)为则。

是不是有可能假开悟呢?明明走火入魔了,但若是本人自觉历历无疑,肉团心也会当作是真心。我说我开悟了,然后我横扫阿猫阿狗唯我独尊,我说我无碍了,然后我唱歌跳舞拿大顶——我以自心为则,你如何判断抉择,是否需要相信?

且慢,你自己玩玩可以,但对于我们当然先要拿尺度来量一量,是否真是佛家的货色,而某个人自己证明自己是无效的。这标准,依旧是、并只能是佛揭示的真谛,也就是“缘起”和“实相”的教说,三法印和一实相印,若是此人言行教说中处处体现出契合,才可判断他是真觉,至于这人表象上是放浪不羁还是表情严肃都是远开八只脚的杂音干扰。

问题来了,佛揭示的真谛如何传承下来,我们何得而知那些确实是佛揭示的真谛而非某个巫师食物中毒时的幻想或者大家传错的一句顺口溜呢?最可靠的还是文字三藏。从古代流传下来的那些经典放在一起便可成为依据。不错,佛经可以口传、早期也只是通过口传的,但书面记载出现后,大大消减了口传中的变异率(试想一下电视游戏中的“拷贝不走样”,一句话经过好几轮传递后就会面目全非),更优的手段带来更高的保真度。当然文字不是没有缺点,比如在不同语言的转译中会产生意义的偏移、衍射和失误,同样的语言在不同人读来会产生不同乃至截然相反的理解等等,但仍旧,在没有最佳选择的时候,文字是无可争议的次佳途径和手段。是文字经典帮助后人了知佛和祖师大德的真知灼见,是文字经典让各代宗派的教义、思想得以完善积累,是文字经典让我们可以站在伟人的肩膀上远眺彼岸。

3、到底要不要放弃以文字为载体的知识?

误解点:文字名相应舍,以障道故。

有人或者会说,你这么高抬文字经典,自教相违了,《金刚经》都说要舍呢!不错,《金刚经》里佛祖确实用了个筏喻,但是舍弃筏子有个timing,该在什么时候舍这是关键。

正常人都知道,那是得过河之后、登岸之前,一脚踩住船头、一脚跨上涅槃净土才是弃舟之时。如果本人还在此岸或者只是半截就因为头脑中的某些偏执而舍弃筏子,那除非运气超级好,否则必然是像旅鼠一样前赴后继地淹死在生死波浪中。

故而我们在此岸才这么珍惜赞叹帮助我们渡河的筏子,岂不闻开经偈说的好:“无上甚深微妙法,百千万劫难遭遇,我今见闻得受持,愿解如来真实义。”不见闻、不受持佛法而成佛道,就像石女生子一样绝无可能!

那么,历史上难道就没有不靠经教而得道的祖师大德了吗?我不敢说没有,但至少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少,并且他们得道还是凭借接触师弟传授下来的佛教知识,只是不以文字为载体。还是前面提到的统计原理:绝大部分人是通过文字般若来见闻觉知佛法的。

而很多似乎反对经教最力的著名禅宗祖师,事实上并不如我们所想的那样阶级旗帜鲜明。

六祖惠能本人透脱初关和末关靠的都是《金刚经》的催化,前文已经举证。

德山宣鉴、临济义玄的例子在拙文《德山狂犬禅》、《死》中亦有所涉及,有兴趣的读者可以试去看他们的出身,究竟是从来都没接触过佛教的蚩蚩群氓转眼成了禅宗大师呢还是悟道之前已经是学问深厚、持律谨严的法师。

他们的对经教的声讨,读者必须自带眼目,因为都有各自的语境、特定的对象在,不可刻舟求剑割裂了看。即使泛泛而谈时,我认为也毋宁说是一种做派,是作为过来人亮出身份的一种方式,是对于乘坐在筏子上的弟子们的一种提醒:别在筏子上流连往返,看,那边有更高境界在!而他们这些诛伐文字的言说之所以今天还能够流传并影响我们的脑仁,依旧是凭借文字载体才能做到。

当然,无需为祖师讳言,虽然各自应病与药,过了机这话头那话头都有保质期过期的危险,但不少禅宗祖师由于本人的根器高低浅深,在实际领导本宗修学中确实有偏差,这偏差和道家绝圣弃智的传统思想一拍即合,有意无意地成就出了中国佛教、特别是明清佛教中一股反智主义的思潮,这究竟是值得我们如裸体的国王般骄傲炫耀呢,还是为窥见自己的状态而感到羞愧反省?

4、“劣币驱逐良币”如何避免?

误解点:一念觉悟,即身成佛。

娑婆世界中,人总有劣根性,听到容易的事情就欢喜雀跃,听到困难的事情就厌恶逃避。

“若行大乘者,或一恒河沙大劫、或二三四至十百千万亿、或过是数,然后乃得具足修行菩萨十地而成佛道。”(《十住毘婆沙论》)——乖乖龙地冬,两个字,“拜拜”。

“凡夫即佛,烦恼即菩提。前念迷即凡夫,后念悟即佛。前念着境即烦恼,后念离境即菩提。”——时刺史官僚、在会善男信女,各得开悟,信受奉行。(《坛经》)

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但吃什么确实大有讲究:“如丈夫能服苦药,小儿则以蜜和。”(《十住毘婆沙论》)为了对付心智像小孩子般顽劣的众生,从佛开始,到各大祖师,必须采取类似行销学的方法,“先以欲钩牵,终令入佛智”。于是就有很多易行道的方便、方便的很多说法,先发个试用装,让学人能够起信而跨出第一步,然后次第教授,使其渐趋究竟。然而岁月一久,后人回过头来看当时的教法,忽略了时、地、人的对治性,往往会把方便视作究竟,安住于化城中不说,还四处推广、无原则地要别人信受奉行。

这是因为修行者究竟还是凡夫,是凡夫就有先天的认识缺陷。西方心理学家发现:人们常常夸大自己对事物的真实了解程度,过高估计自己的成就和能力。例如,当人们说自己在70%的情况下是正确的时候,其实他们的正确大概只有60%;而当说自己90%的情况下是正确的时候,正确概率实际只有70%。除了新手外,大部分的驾驶员都认为马路上的其他驾驶员车技不如自己。大部分股民都认为自己操作的实际回报率要高于平均水平,等等。心理学家把这一心理现象称之为“我必拱湖效应Lake Wobegon Effect”(我必拱湖是一个美国讽刺广播剧中的虚拟地名,那里所有人都认为自己的聪明程度高于平均水平)。

由于有这种过分自信的幻觉存在,于是很难逃脱以下这种诱惑:即把自己的法门视作最妙最圆最顿,而别人呢,别人根器劣于自己,在修的自然是不了义、不究竟之法。其更甚者,将别人所学贬低为毫不必要的枝蔓、乃至于会阻碍真实的修行(其实是像他那样的修行)。于是,全颠倒过来了——方便的忘记了方便,反而夸耀为究竟;究竟的荒废了,反而斥之为愚者。在大众陶然讴歌太平歌中望开去,自己竟是在须弥山的顶峰上了。 

在学校操场上,喧哗追逐戏闹的往往是低年级学生,高年级的呢,他们正静静地在教室中自修。于是更多的喧哗吸引了更多顽皮的低年级学生入场,与此同时,操场上的喧哗恰恰让还滞留在操场上的高年级学生更多地离开。这个不太恰当的比喻,叙述的就是一个经济学中“劣币驱逐良币”的过程。同样的过程发生在中国佛教的发展史中。一代代传递下来的,往往不是最优者,而是“适者生存”中的适者,而“适者”过分迁就了大众的劣弱乃至被劣弱所反渗透。舞台上充斥着“适者”的声音,异口同声地表达这样一个观点:“适者就是优者”。无怪乎越到后来,某些宗派的调门越高,开出的支票金额也越大,但效果却越来越差。

明代紫柏真可禅师曾感叹:“呜呼!去古既远,宗门爪牙希遘。率皆如妖狐怪狗,软暖委靡。凡见可欲,摇尾乞怜,万态迎合,一充其欲。阎罗老汉叱咤其前犹不暇顾,况顾我道哉?至于由机缘而颂古作,由颂古而评唱集,由评唱而所谓秘要者行秘要行。则后之学者,评唱不知,安知颂古;颂古不知,安知机缘。机缘不知,安知自心。自心不知,安知祖意……”(《湖州吴山端禅师语录》序)

但感叹有什么用呢?当麦克风和扬声器之间过于亲密时,机器便会发出的可怕的啸叫声。一旦一种文化染色体中堆积了过多的有害基因,并且师弟传授,代代正向反馈,衰败是必然的事情。有鉴于此,近代太虚大师、印顺法师,内学院欧阳大师、吕澂居士殊途同归,所倡导的都是正本清源、直探释尊本怀的佛教。因为人的心性需要去除无明的染污障蔽,而在此末法时代,佛弟子更要先试图去除堆积在传统佛教身上种种不如法的染污障蔽,只有这样,才能中止“劣币驱逐良币”的循环,启始对真佛法的依止修行。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八正道”的第一条便是“正见”,也就是跨出门前一定要先搞清楚方向,否则你再努力地猛走一通很可能离终点越远。因此,除了对原典的阅读外,“学问僧”、佛教学者们抉隐发微、存真去伪的教理研究、文本研究、教史研究乃至他们之间的争论并非如有些人所想象的那样是很无聊的活计、无益于圣教,我们实在应该认真地去阅读、去理解、去思考一下先。无他,其成果可以帮助我们找到方向也。这个或那个教授有无佛性这是他自己的事情,对你来说,关键是他的著作对于你觅到“正法眼藏”有无帮助。

当然,真的做起来这是很难的一件事,在门口踯躅可能会花费你很多时间。但正因为如此,我们更应该精进,至少做足功课再前行比冒冒失失冲出门去要风险小一些吧?

我不能也不配代表别人,我的观点很有可能是错的,但是我希望读者注意刚晓法师的一段话:

在阿含部,佛陀说法可不是说有无数的弟子围绕听法,有时是几个人,有时甚至只有一两个。佛陀在一次说法结束时问长老舍利弗确信了没有,舍利弗尊者说,没有,我还得揣摩揣摩。所以,佛陀称赞舍利弗尊者,说,你是智能第一。大家看,舍利弗的智能第一恰恰是因为没有盲目地佛陀说什么他就是什么而得来的,这就应该让我们想想了。

阿含经上有四大教法,就是说,不管你是从佛、众比丘等任何处听来的东西,都得思惟思惟再决定是否可以信受。(《因明讲记》)

佛教不是盲信的宗教,佛陀不希望自己的弟子是应声虫、磕头虫、无脑人,“先正思量然后乃行”。你可以反对他,但是你必须先了解他;你可以信从他,但是你仍旧必须先了解他。万万不可困于那种“尧舜之前,何书可读?”的诡辩,端起浴盆,一股脑儿把孩子和脏水一起倒掉。

至于普通人只要恪守道德良知便能离佛性越来越近的观点,以辛辣直截著称的《法句经》中早有明言:

“法能除苦,宜以力学。人之无闻,老若特牛,但长肌肥,无有福慧。”

众生之病,不自觉、不对治,而期待他自己慢慢会好,我想这是我所无法理解也不能接受的。不接触、不了知佛揭示的缘起与实相,不按照佛的六度四摄八正道修行,而能趋彼岸入涅槃,有这回事吗?光说他们的“道德良知”到底是本觉的佛性还是俗世的道德呢?须知在法庭上有些杀人犯都会振振有辞,认为自己有足够的理由杀死受害者而于道德良知无亏无欠。凡夫大部分时候都妄认自己是正确的,每个人自认的“道德良知”岂能作数!

《法华经·五百授记品》曰:“譬如有人至亲友家,醉酒而卧。是时亲友,官事当行。以无价宝珠,系其衣里,与之而去。其人醉卧,都不觉知。起已游行,到于他国。为衣食故,勤力求索,甚大艰难。若少有所得,便以为足。于后亲友,会遇见之而作是言:咄哉丈夫,何为衣食,乃至如是!我昔欲令汝得安乐五欲自恣,于某年日月,以无价宝珠,系汝衣里。今故现在,而汝不知。勤苦忧恼,以求自活,甚为痴也!汝今可以此宝贸易所须,常可如意无所乏短。”没有亲友的直指,醉人始终不会觉知自己的衣珠。因此,主动地学习佛法是入道的最重要条件,而恪守“道德良知”很有可能让你执著、自大、认贼作父。

5、结论

说了这么多,我们这些刚刚走在门槛边的新发意菩萨来说究竟该有怎样的一个态度呢?

正见、正思惟、正语、正业、正命、正精进、正念、正定。

布施、持戒、忍辱、精进、禅定、般若。用布施对治悭贪,用持戒对治毁犯,用忍辱对治嗔恚,用精进对治懈怠,用禅定对治散乱,用般若对治愚痴。

依法不依人,依了义经不依不了义经,依义不依语,依智不依识。

不要嫌这是佛学基础课的内容,不要蛊惑于所谓“捷径”,真的把它们当回事,真的去理解它们的内容和意义,真的用大丈夫的心行坚持做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