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尾巴的小狗
一
曾经在一座荒无人烟的寺庙中，看到过一条被斩断尾巴的猫，大概是为了不让它捉老鼠的缘故吧。可是今天我又看到了一只被斩断尾巴的小狗，尾巴只剩下了一小截，难道也是怕狗捉老鼠？
二
寺庙中的狗是吃素的，当它还在哑哑叫的时候我就见到它了，它的尾巴已经被居士斩断，斩断后送到庙上给一位法师养下来，小狗脖子上拴着一条深重的亮黄黄的钢链，寒冷的土地上，铺着一条旧棉絮，小狗趴在上面，链子短短的，它根本不能跑步，尽量地玩耍。小狗使劲地咬着钢链，看到我就盯着我，眼睛露出祈求，我把它抱起来，轻轻地解开钢链，小狗一下跳起来，伸出舌头，添了一下我的手和脸，接着它又狠狠地咬了几口钢链，然后，瞅准楼梯口便往下窜，我赶紧陪它到院子里去散步。
可怜的小狗，好象被链子拴惯了似的，它并不知道要往更远处跑，只知道在我的脚边打圈圈。我摸了摸它的断尾，它也不知道疼，甚至根本不知道它应该有条长尾巴似的。我抱起它，又把它送回原处，刚放下它立刻跑开了，于是，我不得以把它抓了回来，并对它说：“小狗，乖，不是我心狠，而是我非你主人，不可以放你乱跑。”看着沉甸甸的钢链，我实在不忍心再将它拴上狗脖子，但又担心小狗乱跑，便把它放进法师的书房里，法师酷爱书法、绘画，书房里尽是文房四宝、字画，书房里充满了墨香。我把狗往里面一放，随手把门关上，轻轻地走了，小狗在里面又开始哑哑叫。
过了几天，路过法师门口，听见法师在和别人说话：不知怎么回事，谁把狗放进书房里，结果字画全给撕得不成样子。我不动声色悄悄地走了过去，装没听见，其实心中暗乐：因果关系。
今天我又看见了这只小狗，它明显长大了，象一条大小狗了，只是很瘦，一幅吃不饱的样子。狗腿细细的，这是因为寺院吃素的缘故，所以一般寺院里养的猫呀狗呀什么的都瘦弱的很，没什么力气。狗脖子上没有链子，可能是狗长大了，听话了，用不着链子了。见它寸步不离法师的两只脚，我冲上去一把抱起小狗。断掉的尾巴也长了一截出来，略微能够摇两下。我实在弄不明白，狗又不拿耗子，为什么要弄断它的尾巴？小狗轻轻地用舌头添我的脸，仿佛还记得我。我放开狗。法师开始训狗了：坐下。一声令下，小狗马上坐下。趴下。小狗听不懂，法师一个巴掌向狗背打了下去，原来直直的狗背便趴下去了，可是还不是太甘心，只趴了几秒钟，小狗又要将狗背挺起，法师非要小狗趴下，一连打了小狗好几巴掌，小狗没奈何，只得弯下狗腰，低下狗头，整个身子趴了下去，法师很高兴。看来多日的训练还是有成果的，围观的人也很高兴，都用赞赏的眼光看着这只正趴着的小狗。我说道：地上这么凉，何必强迫它趴着，让它坐着不行吗？法师道：这是要训练它听话。我无语。过了一会儿，法师又要小狗学警察叔叔敬礼，无耐小狗天资不太聪明，总学不象，当着外人的面法师也不好过份教训小狗，于是只好不了了之。我突然想到小狗将来的命运，心中泛起一阵说不清的茫然和乏味，这只狗被斩断尾巴，永远失去了拿耗子的本令，又自幼吃素修行，那么，教它弯腰敬礼又是做什么呢？
三
晚上，一位同窗和我一同散步，他说他很着急，一是因为年纪大了，总想学点儿东西，可是寺庙制度太严了，总是没有时间，想磕大头吧，一天当中上课、劳动，全部要随众，根本磕不了几个，想参学吧，出门就要化钱，身上又没钱等等，总之他一肚子烦恼：无非是寺院制度太严，使他没有个人的时间，他说他就是渴望自己找个没有别人住的小庙去专修，没有任何人打扰他，他是多么的渴望啊。我对他说，那我成全你，我把我的小庙让给你住，那里根本没有任何人去打扰你。可是他又说，他还是要在大丛林中住，这里是个佛学院，也许换个律学院就会好了，就会把制度改变过来了，在律学院住上几年，也许就可以当个常住呀、法师呀什么的，将来肯定能够出人头地。我说，那你就去吧。
四
钟声响了起来。
“闻钟声，烦恼轻”，我虔诚的念着钟声偈。
白天那只断尾巴的小狗，仿佛拴着条无形的钢链，在我的眼前转圈圈。
“离地狱，出火坑，愿成佛，度众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