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   亲

 

母亲,一个多么神圣的词语,一个多么伟大的字眼啊。出家几年来,我一直在忙于研习教理、修学佛法,所以冷却了遥在家中的母亲。平日里,也只能打个电话,问问家中的长短,问问母亲的康健。因为我出家了,就要以寺为家,就要守持佛门的清规、丛林的制度,故每年只能抽空回家探望一次,就一次,且每次都因时间短促,所以来去匆匆。

母亲是个独生女,也是一个苦命人,在不到七岁时,就先后失去了双亲。随后她就和唯一的爷爷生活在一起,俗话说:“祸不单行”。在母亲十一岁时,她爷爷又因患病,离开了人世。孤苦伶仃的母亲,没有亲人的哈护,整天一个人呆在两间又矮又黑的小屋里,由于那时没有电灯,一到晚上,母亲就早早地关上门,萎缩在一张用几根木棒架起的小床上。当她一听到外面的狗吠声,或是猫叫声,母亲就会吓出一身冷汗,用被子把整个脑袋紧紧地包裹起来。

到了十二岁,母亲一人无法生活,就去帮一主家放牛,几乎没有钱,只能维持生计。再后来,母亲经人介绍,认识了我现在的爸爸,为了不受别人的横眉冷眼和凌辱,母亲就同爸爸结婚了。爸爸和母亲一样,也是苦命人,五岁伤母,六岁伤父,跟着三妈一起长大。

当时爸爸还在外面参军,为了婚事,爸爸向部队领导请假七天,回家与母亲办理婚事,办完婚事后,假期也到了,爸爸就抛下母亲,匆匆地返程了。所以母亲结婚后,也一直过着单身生活,这样的身世,使母亲体会到母爱对孩子的重要,因此母亲对我和几个哥哥、姐姐怜爱有加。竭力用她那瘦弱的身体呵护者我们。那些年月,家庭收入普遍有限,收入和开支极不平衡,在那时,还没有实行承包联产责任制,一家几口的生活都要靠母亲一人在生产队里挣工分来维持,为了我们兄弟几人,能够吃饱、穿暖,母亲整天起早贪黑地忙碌。

在我的记忆里,那些年月母亲从来没有穿过一件新鲜象样的衣服,平日里,她经常穿着一身早已褪色的劳动服,而且在袖子和肩膀上有着几块显眼的补丁。她那不满百斤重的身子拖着一双破旧的劳动布鞋,头上系着一条皱皱褶褶的烂毛巾。整日背着锄头,拿着镰刀忙碌在田间地头,那情形至今回想起来,还常常使我心里感到酸楚不已。

记得当年,我们家孩子多劳力少,粮食不够吃,母亲总是天不亮就起来出去挖野菜,回来和着米面一起吃,在那时别说吃可口的饭菜,只要能够填饱肚子就算不错了。每次母亲还没有做好饭菜,我们几个大小不一的小兄弟,就伸长脖子围着锅台团团转,大吵小叫地急着要吃。等到饭熟了,母亲就拿来碗筷,一个一个地给我们盛好,打发我们几个“就餐”,然后她就坐在一边看着我们姐兄几个狼吞虎咽地吃,当时我还小,不太懂事,心里经常纳闷地问母亲:“妈妈,你怎么不吃啊?你不饿吗?”母亲听后,总是笑盈盈地说:“我不爱吃稀饭和面食,孩子你们吃吧……”直到后来,我长大懂事了才发现,母亲一旦在生病没有胃口时,总要做点稀饭和面食来改改胃口,哦,我终于明白母亲不是不喜欢吃稀饭和面食,是为了让我们吃好,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最让我记忆犹新的是,一觉醒来,睁开朦胧的睡眼,但见房间的那盏小油灯依然亮着,母亲依旧坐在织布机旁,手脚熟练地操做着,一个黑色的梳子在上线与下线之间东西飞舞;最让我难忘的是,一觉醒来,外面寂静无声,一片黑暗,母亲还在昏暗的油灯下,左手拿着鞋底,右手操着针线,一下一下地衲着,有时鞋底硬,针线不易扎透,母亲就用牙紧紧地咬住针尖,狠命地往外拉。最让我牵心的是,一觉醒来,一盏油灯还在闪闪发光,而疲惫的母亲却坐在纺线车旁,靠着那把坚硬的木椅,打起了微鼾,长长的麻线还缠在手上……如今,我回想起那鞋底上密密麻麻的针脚,我的鼻子总是酸酸的、软软的…….

其实母亲为我们付出的远远不止这些,这是我们几个孩子都长大成人后才知道的事情。细心想想,我们作为儿女,又给父母做了什么宜事呢?

由于我们兄弟几人的拖累,母亲在身体上每况愈下,当年落下的病也越来越重。母亲在回忆往事时,跟我说起这些事情,语气中也没有半点遗憾和后悔的意思。我明白母亲的心,她为了我们这几个孩子,母亲不管作出任何牺牲,她都无怨无悔,总以为是值得的。

如今我们兄弟姐妹都已长大成人,可是母亲却已银发满头、皱纹满面。每每看到母亲日渐虚弱的样子,每每想起母亲日夜忙碌的身影,我的心总是被揪得紧紧的,深感愧疚、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