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怀利器
张云江
“公用射隼于高墉之上,用之,无不利。”这里描绘的是一幅充满力量之美的画面。一个人“身怀利器”——精良的弓箭,精湛的射技,站在高墙之上,又正碰上一只大隼从头顶飞过,这样当然就能把大隼给射下来了。这是一个比喻,比喻的是:在机会到来之前,一个人必须把该具有的知识、本领准备好,就像那位站在高墙之上“身怀利器”的先生一样,等到机会来时,就能一举成功。否则,只能扔个石头块吓唬吓唬那只老鹰而已。
“身怀利器”是必须的,也正成为现在知识经济时代人们的共识,学历文凭,参加的社会实践,拿到的各种技能证书....这些都是“利器”。但这只是“身怀利器”,“心怀利器”的道理,现代社会却没有多少人理会得。
人心是柔弱的,在里面,它受到无明冲动的压迫,贪瞋痴种种习气的驱使,在外面,则有种种色尘境相的诱惑,种种邪见的诱导,在此内挤外牵双重压迫下,人的心灵只能昏昏然、茫茫然地迷失在由各种因缘汇聚而成的业果稠林之中,又哪里谈得上清明自得的全然自在,觉悟诸法实相的内在喜悦呢?《佛遗教经》中说,“心之可畏,甚于毒蛇、恶兽、怨贼,大火越逸,未足喻也。”《杂阿含》中佛云,“色、声、香、味、触,及第六诸法,爱念适可意,世间唯有此。此是最恶贪,能系缚凡夫。”明代紫柏大师便说,“昏散果何物哉?置我于生死浩然之中。”这都是因为不能宰制自心的必然结果,因为没有给自己的心灵配备智慧的“利器”,在强敌环恃之下,柔弱的心灵只能毫无反抗地投降,然后为贼前驱,自劫家宝。
心怀利器,然后才谈得上心灵的尊严与尊贵,否则只能给六尘五欲去做奴隶。佛法八万四千种法门,便是八万四千种智慧的利器,有智之士,为什么不从中采撷一二,以装备自己最尊贵的心王呢?要知道,心怀利器比身怀利器还要重要啊。
八万四千种武器中,有几种是行者常备的,不净观是其中之一。因为人对身体的喜爱——包括对自己的身体,还有对异性的身体的执著偏爱是根深蒂固的,性欲的冲动几乎与饮食同等。也就是说,这种冲动与诱惑是每一个人心灵最大的敌人。但一般人却认为这种欲望与冲动的满足才是人生的真正意义与价值所在。比如前一段时间我的导师陈兵先生,在川大曾有一个《佛法与心理学》的讲座,当时观者如堵,讲完后自由提问,便有学生写纸条问:“佛法讲究禁欲,把性欲禁止了,那人生还有什么乐趣呢?”陈兵先生读完下面哄堂大笑,可见这在一般人便认为是理所当然的一件事情。却没有觉悟到包括性欲在内的种种欲望的满足,都是内在冲动压迫要求得到释放的结果。也就是说,心灵是被这种内在的冲动下,逼迫着去到处寻找释放的对象,为此作奸犯科者伙矣。这样人的心灵能有自由可言吗?而且也使人原本高贵的内在本性的光辉日渐沉沦、黯淡,人活得猥琐、卑贱、可怜、无奈。所以佛陀有时便喝斥人心如蚊蝇,乐不净处。因为一般人观察不到欲望冲动是心灵的敌人,反而把它当作令出必行的上司、亲密无比的朋友。这又是一件多么无可奈何的事情啊。
喝斥欲望是古今中外一切圣贤的共同声音,但首先人要认识到欲望是自己心灵的敌人而后才谈得上用“武器”去解决它。强制性地压抑不是办法,不净观行是对付这种敌人最厉害的武器。过此以往,乃知世间种种欲望满足皆粗鄙可怜者也。《瑜伽师地论》卷三十云,“知此不净实为不净,深可厌逆,其性朽秽,恶臭生臭。”并由身体内部到外部详细分析种种不净,乃至到坟间去“取相”,实际看一看人的身体到底是什么样子,是清淤形的(一天后)、脓烂状的(两天后),七天以后变成烂坏膨胀的了,如果有野狗吃,再发起种种“骨胜解”,就成白骨观了。现代人比较幸福,见不到这样“实话实说”的景象,不过想一想自己身体不小心受伤出血的状况,就可想见这个身体就是一层皮,包裹着这么个东西。谁的都一样,美女、帅哥,再美再帅也是这样,那还迷恋什么呀。
我曾经有诗云,“心耽凝脂迷千梦,禅观白骨持一生。”像白骨观这样的心之利器,是为了想觉悟诸法实相的人准备的。而想要在一千个梦做完后继续做第一千零一个梦的人,见到这种武器恐怕连汗毛都竖起来了。
这种武器是会惊扰人的好梦的,所以没有那种智慧的“少儿”是不宜的。